李婷:就业优先还是社保优先?

 115    |      2025-08-18 07:04

广州一家港资纺织印染厂的车间里领班老张和老李已经连续三个月只打卡不上班了。 作为有20多年工龄的老员工他们对工厂调整岗位和薪资的决定极为不满。 2021年5月两人以“未足额支付报酬”为由提交了《被迫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要求工厂支付28万元经济补偿金。 尽管诉求被法院驳回这场纠纷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在厂里激起层层涟漪。 其他员工开始翻旧账:有人要求补缴2004年至今的公积金有人拿出十年前的《不参保申请》主张无效。 这家曾经年产值60亿元、员工3万人的纳税大户在订单萎缩与历史遗留问题的双重夹击下劳动纠纷案件数量直线上升。

类似的场景正在全国多地小微企业中上演。 2025年9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将实施新规:任何“不缴社保”的协议条款均属无效未依法缴纳社保的企业需支付赔偿金。 对于利润微薄的服装厂、餐饮店、家庭作坊而言这无异于一场生存地震。 以广州某中等规模制衣厂为例50多名固定工人每月社保企业缴纳部分就达6万多元。 而该厂淡季月营业额仅70余万元每月刚性支出却高达57万元。 老板坦言:“再增加这笔钱要么压缩规模要么关门”。

争议背后是两组数据的剧烈碰撞。 一方面劳动争议案件从2021年的263.1万件猛增至2024年的425.7万件增幅高达62%涉及劳动者人数突破454.9万人。 另一方面2.4亿灵活就业人员中约75%断缴社保养老保险中断率触目惊心。 社保账户对许多劳动者而言正从“安全网”变成奢侈品。广州自由设计师小李算过一笔账:每月1850元的社保支出占他8000-12000元收入的15%-23%“这笔钱够付孩子幼儿园学费也够全家两个月菜钱”。

经济下行放大了制度设计的摩擦。 在辽宁劳动密集型小微企业平均月薪1500元按3226元社会平均工资基数缴纳社保企业每月单社保支出就达1032元占工资总额的2/3。 浙江义乌的90后女工周海燕态度更直接:“月薪3000元再扣社保? 不如多存银行! ”她所在的日用品公司曾尝试统一参保却遭到员工联名反对。

对小微企业主来说社保追溯如同悬顶之剑。 北京一家人力资源企业道出隐忧:为农民工补缴社保时人均企业月支出从32元飙升至692元。 历史旧账某企业因被追缴2004年以来的公积金陷入诉讼尽管2017年后已全员缴纳住房公积金中心仍以“追缴不受时效限制”坚持执行。 这种压力正在改变企业行为。 纺织产业集群出现新趋势:稳定用工仅保留核心岗位大量订单通过日结工完成。 这种“两条腿走路”模式虽维系着工厂运转却也加速了劳动关系非正规化。

政策制定者正试图在钢丝上寻找平衡。 2025年新就业形态职业伤害保障试点从7省市扩大到17个数千万快递员、外卖骑手被纳入保障。 个人养老金制度从36个试点城市推向全国5000万人开设账户尝试“自己储备未来”。 多地放开灵活就业参保户籍限制允许自由选择参保地与缴费基数。

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的改革路径逐渐清晰:短期允许小微企业分期缓缴社保先保住岗位和现金流;中期建立“钱包式”个人社保账户解决平台零工、临时工的接续难题;长期则通过产业链升级做大利润蛋糕。 正如副部长李忠在国务院发布会上强调的:“既要强化就业优先导向也要推动社保体系高质量、可持续发展”。

在江苏的服装加工作坊里老板老陈和工人达成的默契折射出底层生存智慧:订单多时全员加班赶工淡季则轮流去其他厂打零工。 “我们得互相养着”老陈指着墙上“保运转、保就业”的红字标语说。 工人老周接过话头:“老板能撑住我们才有班可上。至于社保? 等日子好了再谈不迟。”机器轰鸣声中社保缴费单静静躺在抽屉底层封皮上积了层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