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26日下午3时47分,大埔宏福苑一栋居民楼浓烟翻滚,热浪将空气撕成碎片。消防员们成排冲进火场,水带在楼道蜿蜒如蛇。突然,一名戴黄色头盔的消防员踉跄倒地,同伴迅速扑上前,却见他已失去意识。他的面罩布满水汽,呼吸器指针归零。战友嘶喊着他的名字,用肩膀扛起他往楼下冲。楼梯间回荡着急促的喘息与无线电杂音,仿佛整栋楼都在哀鸣。
消防员何伟豪,37岁,沙田消防局队员,在这场四级升至五级的烈火中倒下,送医后于16时41分宣告不治。他是此次火灾中唯一殉职的救援人员。截至当晚,13人遇难,28人受伤。香港特区政府启动紧急事故监察中心,行政长官李家超称“极度哀伤”。而在所有通报与数据背后,是一个人消失的背影,以及一个群体沉默的悲恸。
何伟豪服务消防处九年。九年里,他穿过火场、抬过伤者、爬过云梯,像千千万万消防员一样,在每一次警铃响起时逆向而行。他没有留下豪言壮语,也未接受过公开采访。但当他在火场倒下那一刻,他成了某种象征——那道冲进火海、再未归来的背影,映照出一群人的选择:明知危险,仍选择前行。
香港消防及救护学院的实火训练场常年燃烧着模拟楼宇。新入职的消防员必须在高温、浓烟与爆炸声中完成搜救任务。教官说,真正的考验不是体能,而是“当你听见楼上传来哭声,而火势已超控制,你是否还敢往上走?”何伟豪没有留下训练记录,但他的行动本身就是答案。2025年11月26日,他选择了往上走。
他的同事记得,那天他穿的是旧款防火服,肩带有些磨损。“他总说还能用。”一位不愿具名的战友在社交媒体写道,“落更喇(下班了),好好休息!”这句话在消防员之间流传,是告别,也是敬礼。在他们口中,何伟豪“话不多,但做事稳”。没有英雄光环,只有日复一日的执勤、训练、出勤。他不是新闻里的主角,直到他成为新闻本身。
消防处处长杨恩健称他“尽忠职守”,保安局局长邓炳强表示“非常难过和痛心”。这些官方评价庄重而克制,却难掩背后的情感重量。杨恩健在记者会上声音微颤:“每一位消防员加入队伍,初心都是为了服务市民。”这不是套话。数据显示,香港消防处每年处理超过80万宗救护召唤,平均每天超过2200次。他们不仅是灭火者,更是城市日常的守护者——接老人、救轻生、通下水道,甚至为独居者送饭。
一位服役25年的消防员曾说,他放弃高薪工作,只为“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他15岁起便为成为消防员而读书、打工,高中毕业即投考。问他是否后悔,他摇头:“永远都不会说遗憾。”这种信念并非孤例。在消防及救护学院的训练墙上,刻着一句话:“救灾扶危,为民解困。”这不是口号,而是筛选机制——每年数千人报考,最终留下的,是那些真正愿意把他人安危置于自己之上的少数。
何伟豪的家人尚未公开露面。但政府已承诺提供全面支援,包括心理辅导与福利协助。在宏福苑临时设立的援助站里,社工为幸存居民递上热茶,气味混合着烟熏与姜汤的辛辣。一位逃生的老人握着消防员的手说:“我听见你们喊‘有人吗?’那一刻,我知道我还能活。”声音颤抖,却带着生的温度。
消防员的世界里,没有“个人英雄主义”。他们的荣誉属于团队。2023年,香港消防队在世界消防锦标赛中夺得冠军,最后一棒队员背着同伴冲过终点。赛后他说:“我不是为自己跑,是为整个队伍。”这种精神,早已融入每一次出勤。当何伟豪冲进火场时,他不是独自一人,而是代表整个系统——那套由训练、纪律与信念构筑的救援网络。
火灾仍在调查中。起火原因、建筑安全、应急响应,都将被逐一审视。但有些事无需调查:为何有人愿意冲进火场?为何明知可能牺牲,仍选择出发?答案藏在何伟豪九年如一日的执勤记录里,藏在战友那句“落更喇”的轻语中,也藏在每一个市民听见警笛时感到的安心背后。
11月27日清晨,沙田消防局外摆满鲜花与卡片。一张纸上写着:“你守护我们,我们记得你。”露水打湿了字迹,墨色晕开,像未干的泪。消防车静静停在车库,警灯未亮,但随时准备出发。
这座城市会继续运转,警铃仍会响起。而下一次,当火焰吞噬楼道,总会有人再次逆向而行——带着何伟豪未完成的使命,也带着所有被守护者的默许与亏欠。
